沈如柏听到了这里,长指微一用力,那字书信便是尽成了碎末,然后开口道:“若是若愚无事,她心中另有良配,如柏绝不敢忤逆小姐之意;可是如今她成了这样。就算李家衣食无忧,以后老夫人您若是不在……又该有谁尽心照料若愚?沈某不才,愿尽心照料若愚一世,还愿老夫人成全了沈某!”
这般言语,竟是让李夫人的眼泪不能自持,女儿成了这样,终身大事怎么能不让人烦忧。若是别人,她断不能放心,可是沈二公子向来是个中诺的,他肯这么说,必定是抱定了决心,绝不会嫌弃女儿,顿时泪如雨下:“沈公子……你竟是这般有情有义……若愚她……还是有福的……”
沈如柏起身撩起长襟跪在了李夫人的面前,继续言道:“家兄不日要进京述职,他写信与我,因着京中白家要组建水军,需要急定战船,那战船的图纸,若愚一早便交给了我,此事事关国事,所以需要在京中暂居几年,若愚年纪不小,若是这般一直不成礼,倒是白白遭了闲话,所以我想尽早娶了若愚入门,带她一同进京,只是当初她言明,需要我入赘李家,可如今离乡在即……”
还没等沈如柏说完,李夫人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女儿原本就是我行我素,惊世骇俗的性子,她当初那提议,若是招揽个寻常农家商贾的子弟还好,你们沈家世代为官,原本就不妥,亏得你惯着她,不管不顾地应了下来。
若愚原本要招夫入赘,也是碍于李家造船的技艺不能外传。如今她……已经这般,就算是有家传的秘技,也是记不得半分,倒也免了外传之虞,若你肯娶,休要再提入赘的话题。我们李家可不是混搅蛮缠之辈,自是不能让自家的女婿受了委屈……只是现在若愚的性子如同三岁幼儿,实在难为贤妇,若是与你成亲……这……这洞房新婚,恐怕是会吓了她的……”
沈如柏似乎早就猜到李夫人的顾虑,缓声开口道:“老夫人多虑了,我一向敬爱若愚,将她娶在身边也是为了便于照顾,岂会如鲁莽急色的小子一般惊吓了若愚?
若是她不愿,沈某绝对会对她相敬如宾,绝不叫她受了半分的委屈……”
说话时,他那一双眼恳切地望着李夫人,温润的气质让人不能不信服。
李夫人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女儿李若愚在生意上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对手,在她昏迷不醒时,竟是几十家各地商铺被人查抄,就连管事的掌柜伙计也被人抓入了官府,幸而沈如柏一力周旋,才算是保全了十几位忠心耿耿的伙计,可是那几十家商铺却是再也要不回来,再一打听,只听说是女儿先前得罪了一位褚姓的司马,他从中作梗,这才让李家店铺遭殃。
损失惨重,连日来的耗费心神,早就让李夫人对这沈如柏言听计从。
☆、
沈如柏如今跪在自己的面前,恳请她将那痴傻的女儿嫁给他,还有什么可退却的?
依着女儿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是真有还有人诚心登门求亲,也必定是图谋着李家的家业,哪里会有沈二公子这般品性纯良?当下便是含泪允了下来。
待沈如柏告辞离去了后,李老夫人便站起身来去看女儿。这几日她连连拜访名医,可是听闻了女儿的症状后,这些杏林高手却都是连连摇头,生怕顽症败坏了自己的名头,不肯出手救治。
待得入了女儿的闺房,只见若愚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对襟小袄,正低头把玩着一件檀香木打造的连环套。这原是她七岁的幼弟贤儿的玩具,如今一股脑尽拿到了若愚的房中。那么多的玩具里,独独这一件很得若愚的青睐,从昨日起便把玩个不停。
女儿昏迷了足有一月,又是因为连日的高烧,醒来之后竟是记忆全无,又不认人,初时几日都不肯让人近身,只是一个劲砸摔着物件,后来家人小心着诱哄着,才让她的情绪平复,可是先前名动江南的才女却再也难寻半分风采,举止性情就是个稚龄幼童。虽然跟旁人都不大亲近,她倒是跟七岁的弟弟亲昵得很,贤儿拿来的那些个玩具摆设,她也能兴致勃勃地玩上半天。
李夫人看着自己那娇憨之态毕现的女儿,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还来不及垂泪,突然看见女儿抬起了下巴,大眼儿扑闪着欢喜的光芒,挥动着手里尽解开的连环套,得意地咿呀叫着,惹得一旁的垂鬓小儿竟是在一旁露肚打滚:“二姐,你要气死贤儿了,我玩了几天都没解开,你怎么不到两天便解开了?”
说着便扯着快要掉的裤子飞扑到了李夫人的怀里:“娘,书院的六福他们都说我姐姐傻了,贤儿气不过,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可姐姐一直不肯跟贤儿说话,她为何还是比贤儿厉害?她可是在装病不成?”
听着儿子的童言无忌,李夫人摸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儿,看着女儿甩了连环套,又摆弄起旁的玩具,柔声道:“那副连环套本就是你二姐小时的玩具,后来又留给你,她自小聪慧过人,四岁时,便独立解了那连环套,惹得你父亲惊喜连连,她的闺名原是叫若惜,可是后来你父亲却是亲自为她改名为‘若愚’,其用意便是生怕她太过聪慧反而折损了福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