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人?”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展信佳有点怔然。
怕糖渍沾到他衣服上,她只好一只手别扭的半搂着他,另一只握着冰糖葫芦的手高高举起。
紧抱着她的青年弯腰顺势将脸深深的埋紧了她肩头脖颈,像是骤然脱了力一样,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颓然与低落。
若不是展信佳撑着他,她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就这么瘫软彻底跪倒在地。
一时竟无声。
有晚风泠泠,缱绻的曳动着两人的发丝衣袂,飞扬逸动。
展信佳垂眸。
比起残霞璀璨到极致的漆红,落在他身上的是更轻更单薄的一层昏黄余晖,徒然落寞。
她从未见过小沈大人这样脆弱的模样。
在她面前时他通常是无所不能的。
总能做出很多好吃的,总能第一时间在意到她喜怒无常的小情绪,总能给她她刚好所需要的,总能体贴细致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是雨天及时撑开的伞。
是生病时吹凉后递到唇边的糖水。
是随晴光一同从她发间抚过的梳齿。
是擦拭过脸颊的手帕。
是替她拭去眼泪的温热的手。
很多时候,其实她都会下意识忘记小沈大人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隐约也能感觉到小沈大人并不愿意在她面前展示他脆弱的那一面。或许出于他身为家长监护人的自尊心,又或许是太过在意面子不想让她觉得他其实也不过如此。
俗话说,近则不恭,远则不逊。
这句话指的便是倘若与一个人的关系太过亲近,当你能轻易接触到他真正的脆弱时,既会产生爱与怜悯,同时又很容易诞生对对方的傲慢与轻视,甚至是不经意间的优越感——
「看吧,你并不是全知全能,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你根本无法保护好我。」
或许小沈大人在惧怕这个,于是,他总是在她面前展现更完美、更可靠、更干净无瑕的那一面,将自己神塑,不允许有任何缺点。
但,展信佳其实从未这样想过。
就像此刻,她轻轻回抱住他,被柔软的怜惜逐渐充盈的心脏在无声的喟叹着。
来吧来吧,偶尔也来依靠我吧,我在呢…
“是身体不舒服吗…”
就在她怀疑小沈大人是不是最近过度劳累生病了的时候,青年深吸一口气,折下的背脊重新挺直,扶着她的肩缓缓站直身。
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异样。
仍是平日那副从容模样,温润斯文,连唇畔仰起的弧度都无懈可击。
青年孑立在风中,眉眼温和。
“走吧,回家了。”
见小沈大人打起精神,展信佳也暂时松了口气。
她自然而然的与他牵过手,碎碎念着。
“今天的课好像没太听懂…不管了!我爹说做人只要能认得出自己的名字就行,但是他当时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我娘拖出去打了一顿。
小沈大人之前做什么去了?唉,肯定又是一些无聊的公务。
对了小沈大人!给你吃我刚才买的糖葫芦!但是记住一口不要咬太多,才不是因为我小气舍不得,而是它真的很酸!!”
说着,她扭过头来笑着将举着冰糖葫芦的那只手递到他唇边。
青年从善如流的咬了一口,将最上面她咬剩的那半颗含进嘴里。
焦壳的糖衣泛着腻人的甜,而裹在里面的山楂又酸得让人皱眉。两种味道在口腔中一汇合,不知为何,他却只能尝出无法下咽的苦涩。
沈肃清强迫自己舒展眉眼。
就如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牵着她的那只手指节扣得更紧。
“是有点酸,下次不买这家了。”
残阳如血,将相贴的影子拉得格外细长,青年笑着抚了抚小姑娘额前仍翘起的那缕发,迁就着她的步伐牵着她行过人间长街短巷。
走向那个暂时勉强还能遮风挡雨的家。
她望着向前的路。
而他垂眸凝望着她。
至始至终,至死靡它。
——
六月中,暑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国子监也不是每天都得去,好不容易眼巴巴盼来两天假,在跟还在厨房研究新糕点的小沈大人打过招呼后,展信佳便迫不及待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