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敏朝一时无言,沉默地打量着面前这少年,他的容貌更似他的母亲,生得耀眼又漂亮,只是他此时一身衣衫沾了大片斑驳的血迹,乌发披散着,眼眶是红的,那双眼睛阴郁又空洞,像个小疯子。
谢敏朝明明知道,彩戏园下有一个斗兽场,他明明知道,他的这个小儿子在北魏曾被人踩着尊严关在牢笼里,与一头狼以命相搏。
可他还是将彻查彩戏园的事交给了谢缈。
他明明知道,谢缈臂上的刺青是北魏蛮夷强行烙印给他的屈辱,他也还是将他诏入九璋殿内质问他,并眼睁睁地看着这少年自己生生地用刀刃割去烙着那刺青的整片血肉。
不给他做父亲的温情,不给他丝毫言语的安抚,要他在北魏蛮夷给他的阴影里再一次经历折磨。
谢敏朝知道,若谢缈能够摆脱那些陈旧的阴影,他便将是南黎最为坚毅勇敢的君王。
若谢缈不能,他便会毁于那些血腥的梦魇里,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疯子。
可南黎,不需要一个心有囹圄,无法自释的君王。
“繁青,比起我,看来你更愿意将你舅舅放在心里。”
谢敏朝的声线添了几分沙哑,像是沾了些醉意,“我南黎不是不能打仗,我汉人军未必不如北魏蛮夷,只是这多年来囿于党争,内里的毒瘤太多,我既无力攘外,那么便先来安内,李氏兄弟一除,与鹤月为伍的窦海芳之流你也可随意清理,而那江玉祥曾跟随我多年,我如何不知他那日益增长的野心?你记住,此人一定要杀。”
这一局,是为谢詹泽与谢缈兄弟之间所设,也是为金源的江玉祥所设。
谢敏朝登位时便没想过自己能活到收复失地的那一日,他从一开始便在着手谋划,要将南黎的内乱,生生掐灭在自己手里。
围困南黎的,早非是北魏之刀兵,而是朝堂内利欲熏心的党争,朝堂外日益膨胀的野心,若除沉疴毒瘤,朝野上下一心,只要再有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君王,假以时日,又何愁不能驱除蛮夷?
沉重的殿门在一阵巨响中被人从外面砸开,大片大片的天光涌入,吹来的风中似乎满是血腥的味道。
凛风灌了谢缈满袖,他的剑锋横在谢敏朝的脖颈间,却有些细微的颤抖。